64号（网文）文革7 一个老右派，我的外公

小智

资料64号（网文）：文革7
一个老右派，我的外公
　　
　　原创镜三先生、陈州司马2023-02-03发表于北京
　　1980年的一天，被打成右派二十多年的外公，收到了平反通知。那一天他指天怨地，一腔愤懑，誓与公家一刀两断。
　　年前那几天，我特别担心外公被感染，索性无碍。外公96岁了，他这辈子已经很苦了。
　　1926年，外公出生于河南东部的一个地主家庭。我妈说，他们家是从她太爷爷那一辈发迹的，几代人省吃俭用，天天啃窝头，到我外公这一代才积攒了几百亩地。?
　　外公一共兄弟四人，为两个母亲所生。他父亲比较开明，兄弟四人都上了学，并且都还不错，外公就毕业于淮阳师范。
　　据外公说，他被土匪绑架过。有次从外下学回来，半道被土匪拿着盒子炮劫了，关到小黑屋里，第二天醒来身在野外，一步步走回家才知道，是家里出了120块银元换回来的。
　　因为这次被绑，家里伤了元气。再加上到了分家的年纪，他和二姥爷各分了几十亩地出来单过，但也因祸得福，到了解放后划家庭成分时候，被划成了富农，当然也有他们一家对同村人比较厚道的缘故吧。
　　解放那年，外公23岁，身材高大，写得一手好毛笔字，已经在我们那里学校里教书有一段时间了。新中国新气象，但是外公的背运开始来了。
　　1957年，因为一副对联，他被打成了右派。?
　　?那年外公31岁，已经是两个子女的父亲，还有一个即将出生，就是我妈妈。
　　反右后面是大跃进、三年自然灾害，然后是反四清，再就是文革…
　　外公说，他做过检讨，写了几十页还被批检讨不够深刻…
　　外公说，他挨过批斗，他曾经的学生上台指着他鼻子骂…
　　外公说，他住过牛棚，冬天滴水成冰冻烂了脚趾，夏天蚊子有苍蝇那么大…
　　外公说，他游过街，一天都没有抬起头…
　　外公说，他被乡里、村里的大喇叭吆喝过，一连吆喝了十几天…?
　　总之该有的一个被逃过，难熬的紧。
　　现在的我，很难想象，外公那么刚强的脾气，那么自尊的一个人，是怎么熬过那一天又一天的…有一次我问了这个问题，外公一脸沉重，久久无言。
　　长期的精神和经济压力，外婆很快就病了，病得很重，很快起不来床了。
　　长期的恶劣环境，我姨妈，十几岁的少女，精神也出问题了。
　　我妈8岁就会做全家饭了。
　　60年代的一天，外公的一个同学发达了，捎信过来要他去投奔。外公可能实在熬不下去了，也可能是鬼迷心窍了，一个人迈着两条腿就奔着县城而去了。是大舅发现了，顺着河堤一口气追了四五里，抱着姥爷腿，哭着不让走。
　　外公回头看了一眼，长叹了一口气又回家了。
　　外公错过了这个机会，后半辈子就再也没有离开我们县城了。
　　妈妈还记得，那时候日子特别清苦，到了过年的时候还是没吃的。
　　妈妈12岁那年，外婆终于去世了，那年的外婆骨瘦如柴，却腹胀如鼓。
　　妈妈说，她永远记得外婆的样子，她踩着板凳做完饭，外婆躺在床上看着妈妈笑，然后枯瘦的手抚摸妈妈的脸
　　1980年的一天，外公被平反了。收到平反通知的那天，外公指天怨地，一腔愤懑，誓与委屈他几十年的公家一刀两断。
　　虽然学校执意挽留，但外公心意已决，还是办清了手续。
　　那年他已经54岁了，从31岁到54岁，一辈子最好的年华就那么逝去了。
　　也许是五十多岁的老书生真的不知道能做什么了，也许是20多年的苦难使他低了头，也许他还想再一次有尊严站在讲台上，两年后，他又回去教书了，我妈妈很清晰的记得，外公在考虑是否回去时候，认真征求过妈妈的意见。
　　外公后来做了我们当地中学的校长，在我上学那年，90年代初，外公退休了。因为前次办清了手续，退休教龄只有10年。
　　?外公退休后，一直住在二舅家，2015年二舅因为肺癌去世了，2019年大舅去世外公这辈子，经历了中年丧妻，又老年丧子。??
　　他退休后，领退休工资已经32年了，现在身体健康，还会继续领下去，或许冥冥中，是他嘴里的公家对他20年苦难的一种补偿吧。
　　愿外公身体健康！
　　
1